第二天,还是来时的那辆大巴车,还是那个司机,早早的守候在进村的路口,把我们载回青华校园。
回到学校,班主任立刻通知了王娜的父母,她爸爸隔天晚上赶到青华。
那个孤独的女孩,用尽全力学习的女孩,看不到光的女孩,就这样,提前离开沅河,离开青华,离开了五班。
那天晚上,校园里每一处角落,都显得那么寂静,角落上方的天空,灰的深沉,沉到五班同学每一个人的心里。
王娜在班主任和爸爸的陪同下,慢慢的走出教室。突然,她不自觉的回望,每一张桌子上都堆满了书本,只有她刚刚离开的角落,桌面上空空荡荡。正如她此刻的心,空荡的让人感到悲伤。
我清晰的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眼中全部的内容都是对这个座位深深的依恋与不舍。板凳上依稀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她知道,这份微弱的温度随着她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渐渐地,一点,一点全部涣散。
我似乎被沙粒迷了眼睛,在这个昏沉的夜晚,我看到天上有无数颗小星星聚拢在这个即将离开教室的女孩头顶的上空。星星因为黑暗而明亮,又因为黑暗的渲染而明亮闪烁。
不久以后,我收到了王娜的来信,她告诉我,她确诊了抑郁症,在父母工作的城市一边借读,一边治疗。
医生建议她休学一年,她说,不想浪费一年的光阴,她会努力,一起与我们参加高考。
我骑车去邮局给她寄了一封长长的信,还寄了一些旧的专业书。
这些书,是刚刚考上大学的学哥、学姐的《葵花宝典》,我收到一打这样的秘籍。
书看上去,破破的,书皮和书页上溅很多水粉污渍,可这些书在王娜所在的城市找不到卖高考美术专业书的书店(也许因为她不熟悉)。
在青华,每年高考结束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学哥、学姐,很多人都会整理自己觉得有价值的素描书、水粉书、工艺书,送给下一届的学弟、学妹。
不知道这是那届学长开启的义捐先河。渐渐地,成了青华中学不成文的惯例。一届,一届,热烈地向下传承,美好而又令人感动。
这种微小的点滴,不停的积累,潜移默化地影响青华校园每一个学生的行事风格,书写着青华中学的未来。
还有书面上残留下的水粉颜料,那里能叫污渍那,分明就是走出青华校园的学姐与学哥留下明艳而美丽的传说。它连通彼此梦一般的心灵,一点一滴,一脉相承。
也许,很多年过去,谁也不会记得是谁碰翻了调色盒,踢倒了小红桶,给书本镶嵌上永恒的墨迹,但收到书的同学会记得来之学姐、学哥的美好礼物。
太行山写生回来,突然,觉得青华的校园,变的越来越温暖,每一处犄角旮旯,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旱厕那一带是青华的少年打拼下来的足球场,每次从那里经过,不自觉的都会想起青华队与艺师队,铁中队比赛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厕所后面的民房成了一堆废墟的碎砖、断瓦,还有残破的木头,冰凉的铁皮,它们裹着沙土、水泥,一堆、一堆的隆起,堆得像土山,更像坟岗。
每一个隆起的小山头,都牵拽着一个小家庭未来的生活。轰隆隆作响的工程车像一个个钢铁怪兽穿梭在中间,所到之处扬起一片尘烟。
工程的进度很快,在时代的强大拆迁潮水中钢铁混凝土的地基如春笋般拔出地面。一个戴安全帽,身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带领一群人来到这里视察。
甲李淘说,那个穿黑西装的是单飞的老爸。这一带民房的拆迁没有经历长时间的选择与竞标,幸运的花儿落他家。
只是,在他幸运的命运里,也必然的暗石涌动,不知道在那一天会到来,终究有一天会来的。
在旱厕边我看清了那个高大叔叔的脸。他真的是单飞的爸爸,眉毛、眼梢、鼻梁还有嘴角几乎一模一样,走路的姿态都神似。
神似的让我有些恍惚,恍惚的觉得冥冥之中,这个男孩的命运和这个爸爸紧紧的牵拽在一起,仿佛天空中看似自由飞翔的风筝,终究也不能按照自己梦想的轨迹自由飞翔,那根生长在命运里的丝线,藕断丝连,定夺着他未来的方向。
男生对足球场充满无限的期待,他们幻想着,下课冲出教室,跑到球场踢上几脚球的舒爽,或则不踢球,躺在干爽油绿的草地上,睁着眼睛看天空,感受着球场上空的那片蓝天、白云。
这片蓝是属于他们的蓝,这片蓝更是属于青华中学下一届,下一届,下下一届学生的蓝,蓝的纯粹又充满希望。
新的厕所改到了学校的东南角落里。女厕所在二层,男厕所在一层,厕所宽敞明亮,安装了定时冲水设备,每次冲水阀门开启的那一刻,哗哗的水声划破厕所的幽静,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温芷墨说一切变化的那么快,我们当初在厕所见面的时候就像是昨天。的确她是一个怀旧的女孩,对一切旧的事物有一种不自觉的依恋。
我喜欢这个怀旧的女孩。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就像是从身体自然生出来的一样,让你自然的靠近她。
我们奉上了太行山采摘的山楂,核桃配饰。
她们开心的戴在脖子上,嘴里嚼着山楂,嚼着,嚼着,脸上的表情比喝醋还酸爽,开心的我们笑的满眼泪花。
这些山楂片一点也不难吃,甜中带酸,细细咬一小口醋溜溜的,咂摸几下,又透出几分甜。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会碰巧吃到一片贼酸的,酸的牙像喝醉了酒,晕乎乎的,好像在梦游,但那一刻,你也会不自觉的咽下那口酸,真的美妙极了。
我恍惚觉得,青春就像我们手里的山楂片,红艳的热烈、奔放,但这抹红和校园的玫瑰花比,又显得那么的单薄与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