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想,要不然,眼前的这个青年绝不可能对自己吐露心声。
十几分钟后,他把裴淮安全送到了出租屋。在此之前,这条转向不多,侧重于直线行进的路漫长到有些煎熬。
祝之扬开了深夜电台解闷,用一两首情歌来缓解车内的低气压。可两人还是没对上频道一般沉默着。
今天就这样。没有关系的推进,没有相互之间的熟悉。这位上司已经习惯于接受一切,但上楼前,裴淮出乎预料地在车门旁停驻了近一分钟。
“我想申请更换搭档。”他看着他说。
“现在?”祝之扬意识到他与新人之间可能出现了不小的分歧。
“是。”
“那你等一下。”他迈步下车的第一件事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裴淮肩上。
在寒风萧瑟的室外,他拿拇指摩挲了一下对方的脸,独自走向窄巷右侧的一家饮料店。
裴淮抱着胳膊,翻出内衬里的烟盒,从中挑出一支手法娴熟地点上,衔咬在唇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让肺部一次次沉陷与挣脱,最终,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拂开了那些呼出的烟雾。
手的主人把塑料袋套到他手腕上,还戳进去一根吸管。裴淮低头一看,膜盖的贴标印着某种茉莉茶饮料的成分。因为平时对这类饮品兴趣不大,他脸上毫无表情。
“喝点不一样的吧。”祝之扬说着俯身抵了一下他的额头,“裴淮,你做了身为哥哥应尽的,还有不应尽的一切义务。休假愉快。”他不舍地放开怀中的肩膀,“回去吧,我看着你上楼。”
没什么留恋、告别或者客套,裴淮转身上楼。
当入口的铁门在合拢一刻滴声上锁,他回身看了一眼,对着祝之扬几不可见地点头致谢。
他极少选在凌晨四点回家。
即使接到外勤或遇突发状况,这个时间也不该在外游荡。他跺了一下脚,感应灯神经过敏般亮起,闪烁几秒,迅速熄灭。
据上一次电路维修还不到两周,它又出现了新故障。裴淮对现况无能为力,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却在按下把手前脸色哗变。
……又是花。
又是那种,象征着热爱与激情的红玫瑰。
包花用的雾面纸上贴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卡片。
相比于前几次,这一次的卡片内容写得相当潦草。
字体呈红色,像是用食指匆忙涂抹上去的,好几处都印有凌乱的指纹。不如最初收到的那样得体大方。正反面涂满了一行行血红的手写字。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这些畸形的、重复的、大小不一的字体挤遍纸面,拇指按上去时,还沁出些诡异的湿润感。
裴淮移开拇指看了眼,只见指腹的纹路上沾着一星淡红。有点凉,还未干涸。
——墨水,或者血。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念头让人毛骨悚然,他想都没想,撕下一瓣指纹就连卡带花扔进垃圾桶,咣地一声摔上了房门。
进门后他第一时间检查新锁。
自从上一次锁体被撬,裴淮差人做了些防锯、防撞与感应设置。令门锁结构复杂而棘手,如遇一点撬动,都会在插芯留下痕迹。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裴淮只觉得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他很累,需要休息,想找个舒适柔软些的地方躺下睡觉。同时他也清楚,自己不该再去想向鸣岐和卡片的事了。
因为从明天开始,一切都将画上句号。
想到这他尝了两口茉莉茶,就再也没心情继续下去。他躺回沙发上,眼皮也慢慢变得重如千斤。沉着,坠着,一次稍许的黏连后,就再抬不起来。
不一会,意识也随之落入梦境的织网。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是时针从午夜时分走入破晓。锁孔转动,房门开了条缝。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自然而然地脱去球鞋、外套,换好棉拖,轻手蹑脚地走向客厅沙发。
他低头看着靠垫间的裴淮,转去床铺找来一条毛毯,为之细心地盖上。
胳膊撑在扶手里侧,他弯下身,忍不住咬着裴淮的下唇吮吸。在窃走一个吻的同时,闯入者有些吃力地捂住腹部,头靠在对方颈窝,磨蹭了几下。
“哥哥。”五指滑入裴淮的指缝,犹如某种深情的誓言一般牢牢相嵌,他说,“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