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慷今日见‘贺陆’放肆的第三次了,他张口变向斥责,只是被萧恪的眼神骇了一下,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
萧恪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撤后,笑着道:“别动不动就掌掴,好好一张脸被扇难看了还有什么兴致。”
“王公子说的是。妾身也是怕这小子不懂规矩冲撞贵人。”
“无妨。劳烦给杜老板找个雅间先歇着,我这儿怕是要待上些时辰。”
“那王公子自便。”那鸨母临走前还瞥了眼面无表情站在萧恪身边的侍卫,客客气气将杜慷请了出去。
雅间的门一关上,便只剩下了萧恪和贺绥…以及那跪着的青年。
青年本以为萧恪是哪家的急色鬼少爷,却没想门一关,那少年脸上的假笑陡然消失,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反倒是拉着身边侍卫的手,将人带到了自己另一侧的主位上。甚至亲自为对方斟了一盏茶。
“这茶水涩口了些,阿绥权当是润润口,回去我再让魏家那兄弟俩泡府里带来的茶饼。”
“嗯。”贺绥应了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朝青年跪着的方向扭了下头。
萧恪自然也看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耐性十足。
只等着青年跪得双膝如针扎般的痛时才服了软,主动开口道:“公子。”
萧恪这才转过头看那青年,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愿意开口回话了?”
“……是。我…奴…家叫含竹?”纵然心有不甘,但终归是势必人强,青年终究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只是那句奴家的自称,他说得十分艰难。
“允宁。”贺绥在旁开口,只唤了一声,萧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罢了,你站起来回话便是。”
“多谢公子。”青年知道是那侍卫打扮的人开口才让小公子宽容了些,也晓得面前这两人并非明面上的主仆关系,起身后还朝着贺绥的方向躬了下身子,算是摆明自己的态度。
萧恪见状却是笑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明。这个年纪入贱籍,从前是什么出身?”
青年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家父曾做过京官,后来辞官返乡做了些笔墨生意。”
“我瞧你方才进门时多瞧了眼杜老板,旧相识?”
提到杜慷,青年脸上盈满了恨意,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化成灰都认得。”
“呵。你倒是耿直,不怕我同他是一伙的,转头就叫人打死你?”
青年毫不避讳答道:“怕。但我已家破人亡,堕入风尘,除了一条命再无什么可失去了!公子若是真想打死我,方才看到我瞪着杜慷时便不会特意留下我了。”
“倒有几分道理。那含竹也不是你的真名对么?”
青年点了点头,却并未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大着胆子反问道:“公子便是昨日入城的京中贵人吗?”
“为何这样问?”
“楼中人昨日从客人口中知晓了有京城来的贵人入住了驿馆。杜慷此人与我家有深仇大恨,他能迫害家父正是因为女儿入宫得宠,他封了官才串通上下陷害我父。杜慷此小肚鸡肠又欺软怕硬,他方才对公子甚是谄媚,想必公子便是京中来的大人物。”
“猜得倒是准。杜慷的官位是本王谋划保举的,他自是要供着敬着本王。”
萧恪的话让青年脸色一变,当日朝堂中的事只在京中传了许久,寻常百姓无从知晓。萧恪却不瞒着,直截了当摆明,便是要瞧青年在听到他保举自己的仇人时是何种表现。
贺绥在一旁也是有些提着心的,他有些明白萧恪说那话的用意,却忍下没有阻拦,只是在打量了青年许久后,伸手过来在萧恪手背上轻敲了敲。
萧恪没出声,只是回看了一眼,冲贺绥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青年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脸上神情挣扎了许久才松了劲儿,没有被萧恪那句刻意的话激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抬头直视萧恪道:“王爷是在怀疑我吗?”
“是。本王在京中的处境并不轻松,若是身边人脾气急躁沉不住气,还不如让他永远说不出来话。”
本来摒着一口气的青年在听到萧恪的话后又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王爷是说……愿意帮我脱离苦海?”
萧恪瞥了面露诧异之色的青年,淡淡道:“不过是从一处火坑跳到另一处火坑罢了。到了本王身边说不准仇报不了自己先不得好死。”
“王爷为何愿信我用我?不怕人非议您为烟花柳巷之人赎身还……”
萧恪敛了面上笑意,冷冷看向青年道:“若你说的是假话,你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儿同我废话这许多了。再者,并不是我要信你,是阿绥信你,我听阿绥的罢了。至于旁人口舌,与本王何干?!谁敢嚼本王的舌根,本王就割了他的舌头。”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形瘦弱,但言谈举止却老辣狠绝,让青年觉得后背发凉。
“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给你赎身,你在这跟着阿绥。”萧恪撑着站起身,越过青年向外走去。
贺绥走上前,拍了拍尚有些呆愣的青年。
“公子……”
见对方回头看自己,贺绥明白告知道:“英雄不问出处。允宁只看中品性和才能,旁的只要你不犯了他的规矩,他是不会多说的。”
走到门口的萧恪突然回过神,似是想起来什么事,问了一句:“小哥,忘了问你爹叫什么?”
“啊?…呃,家父梁惜年。王爷可是认得家父?”
“不认得。”萧恪歪了下头,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