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听,听听他要怎麽再继续嘴硬下去。
不过这一晚,容津岸却彻夜不归。
第二日,叶采薇又在载徽书院,听说了另一件事。
只是两个夫子在书院的一角窃窃私语,叶采薇刚好路过,听到了其中的只言片语。
——“没想到,辽东那边的局势竟是江河日下,短短半个月,已经陷落了两座城……”
——“你说,会不会冲到当年的覆辙?”
叶采薇落荒而逃。
“辽东”和“当年”这两个词,旁人说起,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但足似一把利刃,狠狠将她的心剜开。
血淋淋的丶蔓延四肢百骸的痛。
当年的废太子谋逆一案,便是与辽东的军事密不可分。
一切的源头,当然是嘉泰帝这个君父。
对自己的儿子,他的放纵和偏袒,把整个江山社稷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子党和齐王党长期以来斗得你死我活,斗争从中央扩散到地方,从文斗上升到武斗,没有片刻停歇。
因着从开国以来太祖皇帝定下的重文轻武的国策,两百年秉持,三皇子齐王一党早早便从文臣处着手布局,尤其是南直隶这块天。朝的心腹之地,更是猖獗到在关乎官员前途的科场上堂而皇之营私舞弊的地步;
相较起来太子党起步晚了许多,而朝中的武将们,地位本就不如文臣,而因着齐王党上下大肆贪墨,戍边的兵将们常年钱粮短缺丶怨声载道,基本都支持太子上位。
在朝内斗得激烈的同时,辽东关外的蛮人,也迅速崛起。
自嘉泰二十年开始,由一名首领牵头,逐渐从松散的部落集合丶凝结成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随着势力壮大,每每在辽东边境诸城烧杀抢掠丶无恶不作,蝗虫过境一般地来,甚至开始强占几座县城。
太子党为边境民生和社稷大局计,坚持不放弃任何一座城池,多次提请嘉泰帝增加军费开支,然而嘉泰四十一年年初,由太子党人统领的大军,却在宕尔桥之战中被蛮人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太子党上下因此受到重挫,而与此同时的辽东,天。朝对蛮人,彻底攻守易势。
嘉泰四十三年,辽东局势进一步恶化,重镇沈阳和辽阳相继失陷,被蛮人铁蹄踏碎。齐王党则不断上书,请嘉泰帝“剜肉止损”丶彻底放弃辽东退守山海关内,但太子党仍旧坚持不放弃辽东剩馀的大片土地和百姓,奈何在朝中,因着嘉泰帝的偏袒,他们的风头被齐王党盖过。
除了继续支持边关的武将之外,太子党也在暗中积蓄力量,培养更多只忠诚于太子的军队。
若将来免不了两方图穷匕见,太子党手握兵戎,可保万无一失。
转眼到了嘉泰四十四年,蛮人继续蚕食辽东,成千上万的百姓失去家园丶流离失所,无数人沦为蛮人的盘中餐,太子党人依旧不肯放弃一兵一卒,死守属于天。朝的国土。
四月,春暖花开的京城中歌舞升平,保和殿上,三年一度的殿试进行的同时,太子党领袖丶太傅叶渚亭与辽东经略的秘密书信,被齐王党截获。
顺着这封密信,很多事情便都大白于天下。
培植不忠诚于天子的军队,哪怕是东宫储副,也与谋逆无异。
根本无须齐王党大做文章,事实胜于雄辩,太子谋逆,证据确凿,凝结了十五年的太子党也因此被连根拔起,齐王党大获全胜。
而未雨绸缪的叶渚亭,早在那封密信寄出前,就已经将叶采薇搬到温府上住,还匆匆忙忙让她和容津岸定了亲。
有了外嫁女的身份,叶采薇没有被牵连,眼睁睁看着父亲身死丶叶氏倾覆。
离开京城之後,叶采薇再没有谈听过任何关于辽东的消息。
其实从小的耳濡目染,她也怀着“先天下之忧而忧丶後天下之乐而乐①”的仁爱之心,但说她懦弱也好丶满心逃避也好,在家破人亡之後,她已经将那些统统抛诸脑後。
她与容津岸走到和离的这一步,并非只归因于叶渚亭背叛姚氏一事,导火索,全在“辽东”两个字上。
五年过去,在她彻底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终于鼓起勇气重回京城丶重拾野心时,辽东却再次陷入危急。
她,她觉得也许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和容津岸的纠缠。
但事与愿违,一连数日,杳无音讯。
没有任何交代。
容津岸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