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後後隐瞒她利用她,现在假惺惺的关心,把她当什麽了?
叶采薇仍旧死死盯住他,而早上的祈祷,终于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见了效。
坠痛如潮水般退却,给她留下了一身的冷汗。
她在心头暗暗舒了口气,收回了视线,继续没有吃完的几口晚膳。
容津岸见她不理他,也不再说话。
两厢沉默,双方剑拔弩张的炮火,就这样被强行熄灭。
然而叶采薇心头的怒气并未消解,想到房中还有的监听,她又不能发作——
如若真的对他发作,必然会说出许多不能被旁人听到的话来。
“我告诉你,”她先行下桌,兀自去湢室洗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总有一天,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容津岸仍旧坐在原处,沉默。
一双眼漆黑如洞,看着自己的前妻兀自忙碌,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噼里啪啦,像年节时分,被一点就着的爆竹和炮仗。
他看着她上了榻,缩在里侧,用曼妙却倔强的脊背对着他,再也不发一言,陷入沉睡。
容津岸的喉结动了动。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向她承认他早就可以食用花生,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确实有许多事瞒着她,但她不也有许多事瞒着他吗?
这间房里的监听,据柴先生所说已经被撤去,他不敢完全笃定,只能和她继续保持着这样敌对的状态。
会把她越拉越近,还是越推越远呢?
此生所有的不确定,皆出自叶采薇。
容津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站起来,缓缓行动,去湢室将自己清理干净之後,上榻。
方才她突然冒冷汗,是因为癸水的剧痛吗?
他还是伸了手过去,想像昨晚一样。
谁知还没碰到她的玉臂,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容津岸哑然失笑。
小老虎气性可真大。
当年他们还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她虽然是经常主动找他说话的那个,但时不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就惹得她生气。
她生起气来宛如猛虎出笼,圆头圆脑,湿淋淋的眼里裹着火,连耳根都红起来,不管不顾狠狠踩他一脚,然後扬长而去。
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故意让柳姨安排一桌甜腻腻的吃食。
又跟奚子瑜他们玩闹到一处,什麽话都说,还说得很大声,要让他听得一清二楚,偶尔一个眼神飞过来,那个恼怒,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都一片一片割下来。
他把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抠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哪里惹到她了。
等到她折腾够了消停下来,又偷偷去找他,挂在他的身上,主动喋喋不休,他到底错在何处。
这麽多年过去,早就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了,怎麽还和当年一样?
不对,不对。
五年前的冬天,腊月时节,冰天雪地。
阴霾霾的天色,昏沉沉的浓雾,叶采薇被暗色的斗篷整个罩住。
她双臂抱紧,把斗篷视作保护包裹她的壳,朔风阵阵,吹起她干枯的鬓发和颤抖的羽睫,吹得她的斗篷愈发空空荡荡。
烟涛微茫,她白生生一张小脸,唇色暗红,眼眸被浓雾缭绕,茫然而麻木地,望向京城之外的地方。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他想要送她,被她冷淡拒绝。
和离之後,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
现在,她生起气来,又是龙腾虎跃的模样。她应当已经从叶渚亭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往前看。
想到这里,容津岸心口的郁气彻底消解殆尽。
他撑着眼,准备等她入睡。等她入睡了,他就可以像昨晚一样,从背後拥着她,用手掌炽热的温度,来帮她化解癸水的疼痛。
亲密又疏远,体贴却冷漠。
容津岸一直在等着,越夜越沉郁,因她而起的诸多回忆和念头,竟一点一点褪却,徒留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采薇忽然翻了个身。
她靠过来,伸出双臂,主动缠住了他的脖子。
“容安……容安……”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