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发誓保证了,一定不会弄疼我的,如果我有半点不舒服,尽管开口跟他讲,千万不要忍着。”
叶采薇也平躺着,面朝床顶,并未去看温谣的脸色和神情,温谣不说话,应当是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
春日的薄被笼住她们,笼不住少女清浅的呼吸和随之蔓延的淡淡馨香,叶采薇的思绪左摇右晃,她很想认真思考点什麽,却抓不住半点飘絮,便也收住嘴巴,不说话。
半晌,有响动传来,是身旁的温谣翻了个身。
“其实……很舒服的。”温谣离得很近,说了话,温热的气息沿着叶采薇冰凉的耳朵钻入。
于是叶采薇也翻身侧躺,和温谣面对面,在昏暗的烛光里,叶采薇看得真切,温谣的脸上泛起了极薄的云霞。
她用眼神表达对那句话的疑惑。
温谣眨了眨眼。
“疼,当然也是疼的,那麽吓人的东西,就跟被撕开一样……”她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挂着露水。
“我到底还是不争气,掉了好多好多眼泪,跟哭不完一样……孟大哥哄了好久好久,我还是疼,一直哭一直哭,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这麽能哭了,孟大哥说,他哄得心都快要碎了……”
叶采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後来嘛,渐渐地,就不疼了……”温谣漆黑的瞳孔里藏了星星,点点熠熠,
“其实那册子上画的东西还是挺有用的,照着去做,就,就……慢慢品出了乐趣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①,从前我不懂这句诗的含义,现在也……”
“薇薇。”温谣红着脸抿唇笑了好久,忽然想到了什麽,“薇薇。”
“嗯?”叶采薇指尖发麻,羽睫也不由得颤了颤。
“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坚持退婚,我恐怕真是泥足深陷,哪里会有今日。”温谣感叹。
“说什麽谢谢,谢来谢去的,我们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见外?”叶采薇又忍不住捏了捏温谣的脸颊,“那件事已经有一年半了,早就翻篇,你的幸福和大好时光都在前面呢,赶紧把晦气的东西忘了吧。”
温谣所说的,是嘉泰四十一年的事,就在叶采薇认识容津岸的同时发生。
在叶采薇被叶渚亭许配给六皇子後,温谣的父母也为她定下了亲事,对方是六皇子乳母的儿子丶也就是六皇子的奶兄弟兼伴读。那人虽然没有参加科举,却也因着六皇子的关系早早进了光禄寺。温谣的母亲张氏,有个曾经做过内阁首辅丶主持新政改。革丶并豪言“吾非相,乃摄也”的外祖父,一时煊赫,但也为此在你死我活的党争中付出了全族差点覆灭的代价。
是以,温谣的父母为她选定的未婚夫,希望温谣能够平安顺遂,远离朝堂纷争。
只是事与愿违,这个未婚夫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和六皇子狼狈为奸丶联手玩。弄良家妇女,那日温谣之所以会同叶采薇一起到青楼大闹,除了为姐妹撑腰之外,当然也是为了捉这个未婚夫的现行。
偏偏这个渣。男人长了一张十分能说会道的巧嘴,叶采薇前脚在六皇子面前放下斩钉截铁的豪言退婚,这人後脚就单独到温府找上了温谣。
一番口蜜腹剑下来,温谣素来耳根子软,被这人三下五除二哄得晕头转向,叶采薇去找温谣说话,就刚好撞见了温谣满眼犹豫丶动摇要放弃退婚的一幕。
叶采薇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哪里能眼睁睁自己的闺蜜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面跳?当下柳眉倒竖,劈头盖脸将那未婚夫好一通臭骂,直接将人灰溜溜骂走。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她原以为温谣会像从前一样和她亲亲热热,可谁知这姑娘竟然真的被那人。渣未婚夫说动,已经开始犹豫退婚的事,说事情做得这麽绝,对她们两人的名声损害极大,还反过来劝她,要从长计议。
温谣冥顽不灵的样子让叶采薇恨铁不成钢,她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但温谣也是破天荒第一次顶了回来,两人谁也没有让步,难得翻了脸。
那是两人十几年坚不可摧的友谊中唯一一次龃龉,好在有温谣的两个兄长从中调停,叶采薇抱着温谣哄了好久丶讲明道理,温谣最终还是退了婚,又因此认识了孟崛。
“薇薇说得对,遇到了真正对的人,我们的幸福和大好时光都在前面呢!”温谣脸上的云霞上泛,渐渐染到了她黑亮的眸子,她无比认真地说,
“薇薇,和心爱的人做那件事,真的是极快乐极有趣的,这句话,我发自肺腑……相信我,以後你就懂了。”
叶采薇很想懂,从温府回去之後,她一直在悄悄琢磨着。
温谣的话被她反复回味,“和心爱的人做那件事”——尽管在男女方面,叶渚亭从小给了她极为严格的规训丶也用行动言传身教,叶采薇却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什麽不对——
喜欢他,爱慕他,便会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他的身体,这是人之常情,为什麽一定要压抑要恐惧呢?
而且,她没有伤害任何人,这件事也不可能会伤害到任何人。
她只做自己的主。
再说——
“你会娶我的,对不对?”主动告白的是她,主动亲吻的也是她,叶采薇孤注一掷,当初却也得到了容津岸肯定的回答。
“嗯。”容津岸伸手把她抱住,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在蓄谋已久终于成真的这晚,叶采薇又一次缩在他的怀里,没有问他那个当初得到过他肯定答案的问题。
她不再需要相同的答案了。
日子是提前算好的,各方面问题都考虑了进来。她从来不用香露,却也特意多备了几味,沐浴时泡够了时辰,颈上,肩上,手腕上,耳朵後面,就连青丝的发尾,都能沾染到香喷喷的气味。
薄如蝉翼的睡袍,特意未着小衣和亵裤,只在外面裹上严严实实的披风,摇曳生姿。从她自己的闺房到这里,她走过无数次,曲折幽深的路途,只有木屐上踩飞的丶沾湿的夜露,沿着她嫩生生的脚趾丶纤细的脚踝,一路上循,往青草更深处漫溯。
脚踝上还沾着露水,她上了他的榻,挤到他的怀里,环住他,呼吸他的味道。
仿佛长长久久,从这辈子到下辈子。
“哥哥,你终于醒啦?”
容津岸朦胧的困意,眨眼间烟消云散。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当然知道叶采薇想要做什麽。身体比意志更先给出反应,残存的理智告诉了他千种万种拒绝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