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交杂着马鞭抽动声丶车轮滚滚声,飞速由远及近,叶琛转身,看到一辆马车奔来。
紧接着便是刺耳的尖叫和喧哗嘈杂,乱哄哄,其中最难忽略的,是一个年青女子的尖锐喝骂声。
原来,是这年青女子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狂奔,行人惧怕危险,无不退让闪躲,却有一个不长眼的老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马夫一路横冲直撞,疯狂叫骂,那老妪听不见一样照直往前,马夫只好紧急勒马,巨大的响动把老妪吓得瘫软在地,被马前蹄踩了几脚,而马车上的人也因此挨了冲撞。
偏这年青女子是京中权贵,若非如此,她又怎麽敢再人来人往的街市上纵马狂奔呢?她捂着被嗑疼的额头下车,不等婢女开口,自己先张嘴骂道:
“耳聋眼花就不要出门,又老又蠢的废物,本县主的车夫隔了老远就在示警,你这老太婆怎麽还要往上撞?”
老妪一身褴褛,耳背眼花,却也知道自己这下得罪了贵人,很可能招来大祸,不顾周身泛滥的痛苦,从地上缓缓爬成跪姿,不断磕头,求贵人娘娘放过自己。
年青女子瞥向那佝偻瘦削的脊背上下起伏,烦躁愈盛。
年青女子生平最嫌恶这种人,又穷又懒又蠢又赖,害她无故受惊丶害她一头撞在了马车的横梁上,都肿成包了,光是求饶就够了吗?
“今天不给你点教训,看你下次还要再去祸害别人!”说着,她对一旁的马夫斜斜使了个眼色,“拿马鞭来!”
转身的当口,那老妪身边却扑上来一个稚童,老妪瘦骨嶙峋,稚童身量虽小,却也能抱住她的身躯,阻止她继续磕头。
“嬷嬷莫要自伤,嬷嬷没做错任何事,是她,是她纵马冲撞伤了你,该道歉的人是她,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说着,这稚童微微转头,坚毅的目光望向那趾高气昂的年青女子。
见到他的脸,康和县主手中的马鞭差点惊掉。
津丶津岸哥哥?
这世上怎麽会丶怎麽会有跟津岸哥哥如此相似的……孩子?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这黄口小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康和县主收起震颤的瞳孔,依旧保持自己倨傲跋扈的姿态,“说我撞伤她,证据呢?”
而叶琛丝毫不怯,定定回答:
“我的眼睛就是证据,不止我一个人看到,大家都看到了!城里的街市,马车本就不应该疾行,更要避让行人,你从老远就开始跑马,一路上多少行人被你惊吓,嬷嬷她是正常过街,你的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
奚子瑜也在此时赶到,方才他晃了神,竟让叶琛冲动上前,他不知眼前这位与叶采薇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年青女子到底什麽来历,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跋扈的,必是他得罪不起的权贵。
商人在权贵面前,也和这被欺凌的老妪没有区别,蝼蚁一样。
若是叶琛在他手上出了事,他该如何向叶采薇交代?
他忙向康和县主赔罪,连说此事是个误会,请这位贵女娘娘高擡贵手,他自当承担她受惊的所有赔偿费用。
但叶琛显然难以理解:
“七叔叔!明明是她……”
“七叔叔知道你心疼嬷嬷,”奚子瑜连忙打断他,怕他再说出什麽惹是生非的话,“七叔叔给嬷嬷请最好的大夫医治,好不好?”
谁知康和县主观此二人情状,愈发不依不饶起来:“你们是什麽人?哪里来的?这死老婆子和你们有什麽关系。”
奚子瑜毕恭毕敬拱手道:“在下池州奚子瑜,远赴京城贵都,是为家中生意。”
“七叔叔,分明是她仗势欺人,我要告到官府去!有青天大老爷为嬷嬷做主,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嚣张!”叶琛不解也受不了奚子瑜奴颜婢膝的态度,急得快要哭出来。
而康和县主人也不傻,早已从奚子瑜的话和态度上推测出他们二人只是平民的身份,当下也不管这稚童那张几乎与容津岸一模一样的脸,只顾自己扬威吐气大耍威风,用手中的马鞭挑起叶琛的下巴,睥睨轻蔑道:
“你这黄口小儿口气不小,还要告到官府丶让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你可知本县主什麽身份?青天大老爷见了本县主,也只得乖乖向我跪下磕头。就凭你,告到官府,你要先挨五十大板,就你这小身板,恐怕要下去见阎王了,谁给你撑腰?”
叶琛扭头,躲过那粗粝的马鞭,智斗过人贩子和流寇的他,当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了?
不,对面的那辆马车车窗,露出了一张人脸。
“他,他是我爹,他有二品,他来给我撑腰!”叶琛指着那张脸大喊。
而那张看过来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容津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