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亲手碰了它,两次。
难怪玄霁王呼吸起伏得这样失序丶难怪他此刻的模样,简直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可能将她吞入骨血。
时幼心底骤然生出警觉,下意识就要抽手。
这个动作,玄霁王感受得格外清晰。
这一瞬间,玄霁王忽然清醒了些许。
就差一点,他就要借着“心魇”的身份,把那些从未说出口的东西,坦然地倾泻出来。
可她其实是不需要的。
时幼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她的世界广阔至极,她并不需要她留在其中。
说了又如何?
换来的不过是她讶异的眼神,或许还会是她毫不留情的拒绝。毕竟,她只是块愣木头罢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
时幼感受到,一切都冷了下来,仿佛方才的炙热只是幻觉。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掌心里什麽都没有,甚至连残存的温度都在迅速消散。而玄霁王的神情,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漠。
时幼几乎可以确定,玄霁王的情蛊,是通过双生印在压制。而现在,他已经收回了所有的破绽,把那唯一的软肋,彻底藏好。
看来,以後,他的双生印,她不该再碰了。
玄霁王向侧挪了些许,二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隔着一臂的距离,各自坐在榻上。
他嗓音平淡,像是什麽都不曾发生:“你,接下来的比试,会很难。”
时幼松了口气,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对他转移话题的举动,生出了一丝感激。她看着榻前烛火微晃的光影,轻声道:“我知道。”
屋内沉默了一瞬,玄霁王忽然开口:“其实,你不必受这些苦。”
“若你愿意,本王可以毁了这里。毁了武道司,再替你报仇。”
烛火又晃动了一下。
“我知道。”时幼说。
她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当时,傅夜城和冷修宁将我困住,你突然出现,救了我。你明明可以把武道司搅得天翻地覆,可是,你没有。”
“你只是毁了一座承天榜石碑。”
“所以,我很感激你。”
玄霁王听着,视线落在时幼脸上,神色不明。
时幼顿了顿,又道:“世人都说你冷酷无情,杀伐决断,可我觉得,你真的很好。”
“一直以来,你真的有在尊重我。”
“尊重我的意愿,尊重我的决定,尊重我的一切。”
“所以,无论以後会发生什麽,我都不会忘记……那个,曾经站在承天榜石碑下,为我毁碑,却没有毁掉我的选择的你。”
“这世上,愿意尊重我的人很少。”
“所以,谢谢你。”
屋内再次归于沉寂。
玄霁王沉默了很久,某种情绪翻涌至喉咙,又被他克制着压了下去:“你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告别。”
时幼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凡事都该及时,不论是报仇,还是谢意。既然是当下的感受,就该在当下表达出来才是。”
她说完,心绪出现了片刻的晃动。
时幼想起在日塔第二层时,透过噬魂脊的回忆,所见的那个少年玄霁王。
被尉迟一家万剑穿心,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的玄霁王。
他哪里是苍生怨念所化成的邪祟?
他只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哪怕百年千年过去,那个活生生的他,仍旧被困在那个火光弥漫的夜晚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想到这里,时幼擡眼,看了一眼玄霁王。
烛火明明灭灭,映在他的眸子里,倒像是落了一片碎星。
时幼看着他,轻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多想,我可能……只是有感而发。”
“虽然你只是心魇,不是真正的他,但我还是想把这份感激,快些说出来。”
“毕竟玄霁王他本人,应该也没听过太多真心实意的感谢吧。”
玄霁王看起来有些无奈,像是觉得好笑,又像是觉得荒谬。
他懒得再计较她对自己身份的误判,也懒得说自己确实未曾被人这般感谢过,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只需要被畏惧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