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下唇瓣抖着,几不可闻地说了句:“别死得这麽容易啊……”
可昭琰已经不会再回应了。
黑色的鬼气像是黑夜生了根,吞噬了屋内的所有光亮。
时幼盯着昭琰的尸体,愣了很久,很久。
随後她擡起头,目光透过黑暗,落在那看不见的高处:“帝君,看着你的儿子,天昭的太子,未来的继承人死去,感觉如何,後悔让他参加比试了麽?”
时幼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却冷极了。
“你别装什麽道貌岸然。”
“这里之前都发生的事,想必,你也都看见了。你的儿子,要拿整个天昭的百姓祭天,要屠尽世间万民,也任由我的弟弟,你的子民,在孤独的绝望里死去。你听见了,你默认,你没跳出来说过一句,反倒是你儿子遇到危险之时,你才开了金口,叫我,三思。”
“你教出来的这个太子,视生命如草芥。这是你的责任,你没做,那我来做。”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又该如何三思?”
四周沉默了一瞬,隐约传来牙关紧咬的声音。
果不其然,帝君压抑着愤怒开口:“你杀了天昭的太子,犯下弑君之罪。”
“朕会让你知道,承天榜算不得什麽,首席算不得什麽,道陵子的庇佑,更算不得什麽。”
“你该想想,你要如何活着走出这里。”
时幼根本不怕他的威胁。
她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更是连一丝愠怒都欠奉。
这时,宁弃虚弱到几乎气息都散了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时……有这样的哥哥和父亲,还真是……对不起。”
宁弃的声音将时幼从茫然中拉回神来。她方才完全沉浸在为时奕报仇的愤怒中,竟一时忘了宁弃,也忘了宁弃的伤势。
时奕连忙伸出手,鬼气轰然回涌,顺着她的毛孔尽数归入体内。四周的视野随之清晰起来。
然後,时幼看到了宁弃。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鬼气完全散去的瞬间,时幼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下。
破碎的剑刃遍地,仍有未完全消散的鬼气蚕食着四周,宁弃倒在血泊之中,那将她身体插了个遍的锋刃……已然被鬼气烧得断裂,焦黑,融了在皮肤里。
宁弃微微侧头,看向时幼,眼神里竟然还带着几分歉意,嘴角轻轻勾了勾,像是想安慰她一样,然而,只吐出了一口血。
时幼突然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踉跄着往前走去,膝盖一软,几乎是跪在了宁弃身旁。
宁弃身上的伤口已经无法计数,血几乎流干,断裂的锋刃弥留着丝丝鬼气,仍然在灼烧着她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音,连连皮肉都卷了起来。
时幼盯着那伤口,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是被她的鬼气烧的。
她终于意识到,方才在她与昭琰生死交锋的时候,宁弃也一直被那些锋刃贯穿,被自己的鬼气灼烧。
她太过上头了,完全忘了宁弃的存在。
时幼脑子里一片空白,缓缓地丶缓缓地擡起手,像是想去碰宁弃,可她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怎麽也落不下去。
可宁弃却擡起手,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时幼……”
宁弃的手很凉,指尖已经没什麽温度了,声音很低,很轻: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时幼愣住,眼神空白地看着她。
她现在是什麽表情?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