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鲁德-阿卡曼一个人走在城堡外的蜿蜒小道里。
“我自己走一走就好。我想要散散心。”
他遣去了伯爵派来跟随他左右侍奉的仆从,顺着镜面状的小湖,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护城河的方向。
岩城于十几年前他驻扎在此时没有多少不同。
贵族还是一样的贵族,只是士兵懒散了不少。
当年第二远征军在城外建立营地,将后勤线选定由岩城供给时,是岩城最为繁华的时候。
哪怕和哥布林占领的卡莱德斯遥遥相望,岩城人靠着供养三千人的军队,不少都赚了大笔金币。
他可曾想过,自己去往托罗港采购物资,会错过整场战役,会见证骑士团的覆灭。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知道洛蒂亚-琴恩,那个年轻得让所有第一次见他时都会嗤之以鼻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下达了进攻的指令,甚至等不及他带着物资回到岩城。
他等到的只有骑士团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痛恨洛蒂亚-琴恩么?
当然。
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想要自我了断以示忠诚。
但很快他就觉察了不对劲。
王国试图抹去他引以为傲的战士们存在过的痕迹——也许这一切并不是琴恩的错,而是有一些他都无法理解的漩涡正在将一切缓慢吞噬进去。
等到四下无人了,贝鲁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我被马利-诺尔多夫大人带去了治疗室。请帮我照看妹妹。万分感激。必定报以重酬(第二骑士团阵亡者铭牌数枚)蒂亚]
贝鲁德皱起了眉头,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中惊起惊涛骇浪。
这张纸条是凭空出现在他口袋中的。他想不懂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开他的纽扣,把纸条放进去。
肯定是在自己围观大火时生的……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有那个时候,因为过于震惊,在人群中才不会有太多防备。
事已至此,如果纸条是那个名为蒂亚的女人留给他的……她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是马利安排的陷阱,是别有目的的刺客,亦或是……?
为什么她要留这么一张纸条给他?用意为何?
退一万步来讲,最后那句话才让他感到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二骑士团阵亡者铭牌。
他缓缓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盯着纸条,想要辨认出字迹的蛛丝马迹。
很眼熟的字。是那个人?不,绝无可能的。只是相似罢了。
一股近乎是荒唐的凉意爬上了他的背脊。已经成为历史,成为禁忌的第二骑士团,早已从王国的一切记载中被抹去。
甚至就连卡莱德斯战役的详情,也只有那么几支剧团会在卡莱德斯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地演出。
至于阵亡者的铭牌,更是被销毁得七七八八了。
他作为昔日的副团长,侍奉国王二十载的高级骑士,幸免于难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妻子是巴尔迪公爵的远方堂妹。
靠着这层关系,他回到王都,成为了陛下的特派员,从此远离王都政治,带着国王的手令游走在大大小小的城市。
可在他内心中,那些朝夕相处的下属的死一直是他无法散去的阴霾。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他对铭牌的渴望?
他从未和人提起过一丁点当年骑士团的事情,也从未和人提起过自己想要拿回剩余的铭牌,埋葬那些战死他乡的战士。
仿佛有一双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他。
铭牌……铭牌……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关于铭牌的唯一的印象,只有在十三年前出征前轻描淡写地告诉那个人,如果我倒在了卡莱德斯,你要将我的剑,我的头盔,我的铭牌,带回我的家乡斯迪克兰城,埋葬在城外的墓地里。
反之,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阿卡曼阁下?”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贝鲁德赶紧把纸条塞回了口袋里,接着冷着脸看向那个从草丛中钻出,穿着灰色仆从布衣的人,“怎么了。”
“瓦伦星。”
仆从轻声说道。
贝鲁德的手指短暂地抖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冷静,“有什么事么?”
“转告您,货物已经在处理当中了。今晚之前就可以交到您手上,请您准备好剩余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