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憩时间后,祁元景如约来到了祁元啸居住的江都宫。
雷擎见到皇帝,急忙行礼:“末将参见陛下!末将这就去向王爷通传…”
“不必了,他在何处?朕直接过去便是。”
“呃…王爷他在…”雷擎拱着手,支支吾吾地。
祁元景一皱眉:“嗯?”
雷擎立刻答道:“王爷他在…房顶上。”
“…房顶?!”
最后还是一个机灵的亲兵,飞奔进去叫来了祁元啸。
祁元啸匆匆赶来,祁元景已经在正殿坐着喝茶了。
“请陛下恕罪,我向来午后爱上去高处,一时忘了时辰,未能恭迎陛下,还请陛下…”他一见着祁元景,便急着请罪。
“甚么大事,也值得三哥请罪,朕都说了几回了,朕与你兄弟间,莫要如此生分。”祁元景放下茶杯,叫他坐来榻上,“朕反倒还羡慕你这等自由,像朕如今,若是想上个房顶,估计一群老头子要跪下哭着喊着求朕顾及九五之尊,勿要任性妄为。”
祁元啸不由自主假想了一下,祁元景坐在房顶上,底下跪了一群老臣,涕泗横流地喊着“陛下——陛下快下来罢!”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
祁元景好似也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不满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也跟着笑出来:“取棋盘来,朕与你战几盘。”
宫人立刻拿来了棋盘和棋子,摆在榻中间的矮桌上。
两人对弈几局后,便已是傍晚时分了。袁简上来躬着身问:“陛下,今日的晚膳仍回宜寿宫还是去哪位娘娘宫里?”
祁元景往窗外看了一眼,思忖片刻道:“让膳房传膳江都宫罢,朕今日与三哥一起,再让他们备些酒。”
“是。”袁简应是,退出去了。
晚膳传到了江都宫里,祁元景让宫人都退到殿外,只剩兄弟二人,分坐而食。
祁元景举起了酒杯,笑着对祁元啸道:“夜宴那日,皇后拦着不让朕多饮,今日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可不能再拦着朕了。”
祁元啸微微垂,勾了一勾嘴角:“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怕是要怪罪我了。”
酒过几巡,祁元景脸上已出现少许酒意,他拿起杯子,盯着杯中酒液,两眼似是有些出神:“自从三哥你总是驻守边境之后,朕已经好久没像今日这般痛快地饮过酒了,每个人都跟朕说,朕是皇帝,朕要时刻注意威仪,朕不能这般,不能那般…”
祁元啸沉默片刻,回道:“陛下毕竟是天子,那些朝臣言官,也只是为陛下龙体着想罢了。”
祁元景长叹一口气:“三哥…还是我们幼时开心啊,那时,朕总闹着要奶娘带朕到宁娘娘宫里,与你一起玩耍…当时朕就很羡慕,你总能爬宁娘娘宫里那棵树,朕就只能看着…”
宁娘娘便是祁元啸的母妃宁昭仪,她并未深得圣宠,诞下祁元啸后也未能晋升位份,祁元啸才满十岁她便撒手人寰。
思及往事,祁元啸叹笑一声:“那么久的事,陛下竟还记得。”
“当然记得!”祁元景放下酒杯,“朕自小就和你关系好,每次朕去了,宁娘娘也总是给朕许多好吃的小点…只可惜宁娘娘体弱早逝…”
祁元啸又想起了母妃逝去那夜,床边只有御医和一众宫女、嬷嬷,还有放声大哭的他,而父皇并未来看她一眼。
后来他才得知,那夜父皇宿在皇后娘娘宫中。
已故的思贞皇后,深得先帝宠爱,为了她,先帝曾有过连续两月未宠幸过除她以外的妃嫔的记载。
可即使先帝这般宠爱,与她夜夜笙歌,思贞皇后至薨也未给先帝留下一子。
思贞皇后在世时,虽掌理后宫,可对其他妃嫔却并不友爱。
虽并未对妃嫔们动辙打骂,但训斥责罚均是常事。
祁元景的母妃佳妃娘娘,因先帝较为宠爱,还算少了许多折磨;像宁昭仪这般不得宠的,思贞皇后常常叫她们去听她训诫,若稍有不满,轻则被她禁足宫中,重则罚到佛堂面壁长跪。
纵使思贞皇后这般骄纵无理,先帝还是因为对她无度的宠爱而听之任之,甚至在她薨逝之后,再未立继后,而是册立佳妃娘娘为皇贵妃,主理后宫。
如此得宠又无理的皇后,宁昭仪病逝那夜,她缠着先帝,不让先帝探视,甚至不让宁昭仪宫里的人进来通传此事,便是理所当然了。
祁元啸在得知此事后,曾短暂地怨恨过父皇与皇后,但再后来,他便不恨了。
母妃的身体本就不好,那夜无论父皇探视与否,都留不住母妃的性命。
只是自那之后,他性格变了许多,没了母妃的疼爱,他不再是那个爱跑爱跳的三皇子,小小年纪便变得沉稳了下来。
祁元啸的思绪飘得很远,直到祁元景唤了他几声,他才清醒过来:“我忍不住思忆往事走了神,陛下莫怪。”
“朕也很怀念过去啊…”祁元景长叹一声,“可是朕提及宁娘娘,惹三哥伤怀了?”
“我确实想起了母妃…但也十多年过去了,不像幼时那般伤痛了,陛下不必在意。”祁元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轻叹了一声:“所幸…皇后娘娘她并不像父皇的思贞皇后那般娇蛮任性,恣意妄为…”
祁元景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母妃替朕选的,必不会像她那时的皇后那般引人不快。”
祁元啸听他提到秦月镜,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把玩那酒杯许久后,他才装作不经意似地问:“陛下…也像先帝一样,那般宠爱皇后娘娘么?”
问出这话时,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
祁元景听到他问,带着几分醉意笑了:“月镜…是个好皇后,她替朕主理后宫,与众妃友爱,向来也不会无端责难宫妃…朕偶尔对哪个宫妃些牢骚,她还要替宫妃说话求情…而且,她心思聪敏,能替朕着想分忧,谁不说她是个贤后…”
祁元啸给自己斟满一杯,也不饮,边听着边看杯中酒液从涟漪到平静。
“可是…”祁元景也斟了一杯,啜入口中,“可是,朕对她…并无特意的宠爱,也并无深切的感情…朕是皇帝,她是皇后,如此而已…”
祁元啸平静地端起了酒杯,将酒喝尽:“陛下似是有醉意了,不如今日便到这吧?”
祁元景这才感觉脸上热,确实是喝多了。他站起来,祁元啸连忙过去扶他,又让守在殿外的雷擎去请袁简传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