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句到了嘴边的“多谢”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混着泪水咽了回去。
恰在此时,取笔墨的小丫鬟匆匆归来。
褚云锦正欲接过,忽觉右手传来一阵锐痛——方才施针时太过专注,竟忘了掌心的伤,雪白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大哥。”她眸光微闪,将染血的右手藏入袖中,“我手伤未愈,劳你代笔。”
顾泽安闻言心头一紧,他分明记得那日贤王府前,小妹掌心被金线所伤的惨状——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此刻见她强忍疼痛施针救人,喉头不由发紧。
“老夫来!”严霖却已抢先一步夺过狼毫,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姑娘但说无妨!”
褚云锦眸光微动,纤指轻点案几,清泉般的声音缓缓流淌:“当归五钱,需用岷山阴坡所出;熟地黄一两,必要九蒸九晒;白芍三钱,以杭城七月采摘者为佳……”
她话音未落,严霖执笔的手已激动得颤抖起来。狼毫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墨迹却因老人难以抑制的兴奋而略显凌乱。
“妙绝!妙绝啊!”严霖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浑浊的老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这‘四物汤’加减之法,竟将寻常补血方剂化腐朽为神奇!当归引血归经,熟地滋阴填髓,白芍柔肝养血……”
他突然顿住,笔尖悬在纸上,一滴浓墨“啪“地落在“归”字上。
老人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姑娘这方子里…可是暗藏了‘气血相生,阴阳互济’的至理?”
她唇角微扬,却不答话,只是继续道:“另加鹿胎膏二钱,需取长白山雪鹿初生胎胞,以晨露蒸制……”
“鹿胎膏?!“严霖失声惊呼,手中毛笔“啪嗒”掉在案上。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几乎要戳破宣纸:
他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药方:“这。。。这可是《本草拾遗》中记载的'夺天地造化'的圣品啊!”
老人突然踉跄着起身,木椅被撞得“吱呀”作响。
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姑娘竟连这等秘法都…都……”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身躯弯成一张弓,待缓过气来,却见案上药方已被咳出的血沫玷污。
严霖顿时捶胸顿足,手忙脚乱地换上新纸,那急切的模样活似守着蜜罐的熊。
“还有……”
褚云锦声音渐低,纤指在案上轻轻一划,“冬虫夏草五对,须是雪线之上所产;血燕盏一钱,须是金丝燕首窝……”
她每说一味药,严霖执笔的手就抖得愈发厉害。
待说到“百年何首乌”时,老人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颤抖着捧起药方,目光中满是敬意与惊叹,连声称赞道:“神方!这简直是神仙方子啊!”
就在此时,屋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朱漆雕花门扉被“砰”地撞开,挟着潮湿的夜风,齐亲王陆靖铎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
他锦袍下摆沾满泥浆,玉冠歪斜,威严的面容惨白如纸。
“轩儿!本王的轩儿如何了?!“
他雷霆般的吼声震得烛火摇曳,却在看清屋内情形时骤然僵住——顾家兄妹竟还安然立于榻前。
陆靖铎剑眉倒竖,眼中寒光迸射:“好!好得很!你们竟还敢……”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瞥见云安郡主呆坐床畔的模样,手中锦帕已被泪水浸透。
这位沙场悍将顿时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退两步,膝盖重重磕在青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