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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她与剑（第1页）

杜玉没有忘记将清算天机玄梁之事告诉师尊和师叔，她们在此事上意见惊人的一致：

“这天机玄梁当年能与师傅搭上线，来头不小，不可轻举妄动。”这是素来鲁莽的师叔的原话。

“要做好万全准备，做好打蛇必死的谋划，在我们清算之前，不能露出丝毫蛛丝马迹被他们察觉。”这是素来心慈手软的师尊的原话。

说也奇怪，一旦牵涉到杜玉的要紧事，二人就如同换了性子。

得了姐妹的吩咐，杜玉自然不会擅自行动，他相信师尊会找到合适的时机。毕竟她可是世上最接近仙人的修玄者，没有她捕捉不到的命数契机。

暂且将天机玄梁的事搁置在一旁，杜玉短暂地重新回归到无涯门——莲子镇的两点一线生活。用颜绫心的话来说：

“杜玉每天往返走的路线、步数都几乎一致，明明是这么枯燥平凡的生活他却过得有滋有味，尽显乡巴佬气质……”

当然，生活也不是事事如意，也有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苦恼：比如杜瑶经常“装鬼”去吓李清雅，反倒每次把千寻吓得哭哭啼啼；

李清雅私底下偷偷给其他姑娘做衣服，还在衣服上不显眼的地方标注二三四五六等数字，杜玉问她何意她只是笑而不语；

颜绫心把以前奚落杜玉的笑话整合到小师妹的小说里了；

霄飞练偷吃了颜绫心的花，还鬼精地要挟杜玉替她打掩护，不然就把杜玉嘿咻了三代人的事告诉李清雅，杜玉“不得不”对小天狐言听计从；

千寻每天傍晚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杜玉，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师叔有些太黏人了，杜玉稍晚一些回无涯门她就嘀嘀咕咕；

师尊好像也有这种倾向，她虽然不说，但她那眼神却让杜玉有这种感觉，黏糊糊湿哒哒的眼神；

反倒以前最依赖杜玉的小师妹最近完全忘我地投入到小说创作中，只是她每次请杜玉去看稿子，杜玉总是觉得颇为羞耻——那上面写的内容分明就是他杜玉的罪状！

葵思恋那边暂时断了联系，她上次说杜鹃道人好像离开秘境了，婆婆就把她放出来了，最近好像在忙什么大事，总之也是神神秘秘的；

这些细碎的琐事一旦说起来仿佛没个尽头，但杜玉觉得正是这些琐碎之事才将他们的生活填充圆满。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波折，生活不应该就是这样吗？

在等待新年到来的过程中，杜玉最喜欢做的事便是阅读每周的县报，县报会通报江湖名人最近的动向。杜玉要看的自然是曹小姐的消息，她每天都会南下一点，上上周出了东北行省，上周到了寒水，这周又过了澜江，她好像正一点点靠近西南方向。杜玉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走过一场问剑之路后，曹小姐现在又是何等模样呢？

听说她完胜了大荒剑主，那她现在应该是一袭红衣，气质高冷，颇有一派宗师风范吧。

“嗯……我觉得那位姓曹的姑娘不会是太高冷的人，应该更加平易一点吧。”李清雅手指抵在下颌。

谢千寻歪着头：“曹竹秋吗？她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啦，不过我现在心思不在她身上了，也想不出她现在的样子，你还是问别人吧。”

杜瑶呵呵笑道：“要我说，应该更接近摇尾乞怜的小狗吧？”

“说不定她走过这一趟路后就醒悟过来，不再对你念念不完了。”颜绫心撇嘴，“当然，我还没有醒悟。”

霄飞练若有所思：“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就会让爸爸这么想念吗？我知道了……”

在姑娘们各种描述中，杜玉脑海中那个倾城剑愈发清晰明亮起来。让杜玉来说，他印象最深的并非曹小姐的决心、天赋、身世或者剑术，而是她的手，她的脚。

她的手小小的，脚也小小的，杜玉不止一次觉得她那么小的手握不住剑，那么小的脚踩不稳地面。

当初背着她时，也觉得她有些太轻了……

她和师尊有些相似，好像一直在负重前行，但又好像有所区别，具体区别是什么，杜玉却说不上来。

杜玉已经期待起再次见到她的场景了。

*

距离新年还有四天的时候，杜玉起了个早，然后他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在无涯门门口看到了这位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侠。

就像当初一样，她就这么安静地跪坐在无涯门门口的泥地上，宛若一朵孤独生长又不屈的小红花。怒红的裙摆如泼墨般散在地面，身前平放着一把平凡的长剑。杜玉还记得最早见到她时，她总是随手就拿出许多名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喜欢用最普通的制式长剑呢？

曹小姐看到杜玉，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好久不见，杜玉，我好想你。”并没有太多浮夸的表情，没有臃肿的表述，只有最简洁最直击心灵的表达。

她思念杜玉，正如杜玉在思念她，这是一场互不辜负的双向奔赴。历经重重，重走武者路后，她没有选择忘情绝爱，而是带着自己对剑道新的理解回到了这里，和她所说的一样：

剑与杜玉，在她心中都是同等重要，哪个都不能舍弃。

杜玉愣了许久，最后回以一个同样恬淡的笑容：“欢迎回来，竹秋，我也想你。”

曹小姐眉毛扬起，看得出她非常喜悦，也看得出她此时在克制自己的喜悦：“杜玉，这次东行之路还有最后一战，最后能证明我的剑道乃天下最强的一战。”她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她许诺过，当她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她就会带着她的剑回到杜玉身边，再也不分离。

她不需要说，这是她身为少女的矜持，也是她身为剑客的坚定。

杜玉点头：“我明白了。但……公孙若她可是变得很强很强了。”师妹的碧江浮虹剑法绑定的是他——一位半仙，也就意味着，曹小姐将与拥有半仙之剑的小师妹对决。

他亲自见过碧江浮虹一剑灭妖的场景，自然知道曹小姐这一战胜机渺茫。

正如世间无数凡人妄图攀登那长生高峰一样，阻止他们的天堑难以跨越，无穷的人耗费无穷的心血，也无法靠近半点。智叟会说，这座山没有上限，若要想过山，完全可以绕道而行。只有曹竹秋这样的愚公才会死脑筋地去与大山对抗。

一次失败不行，那就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次能够成功。

这就是一败再败的剑侠，一败再败的曹竹秋。

她目光清澈：“杜玉，请帮我将公主请出来吧。”

“好，我明白了。”杜玉走两步，又回过头，“祝你武运昌隆。”

她丝毫不觉得这是一句客套：“谢谢，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失望的。”她小声补充：“这次一定。”

杜玉心中那个曹竹秋形象终于在此时圆满：

她既是摇尾乞怜的流浪小狗，也是鲜衣怒马的傲骨剑侠。她的手再小，无论是用来握剑，还是牵住心上人，都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