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贵溪府赶的路上,又换了两次马车,但自始至终不变的还是那个少年。
也是因为此,柏砚才见识到那少年身手不简单,空手放倒两个壮汉时脸不红气不喘。
“自小便生有一副怪力,这些不算什么。”少年名唤越鞘,熟练地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又往脸上捯饬了一堆东西。
“二哥看会了吗?”他们路上为免被人怀疑,以兄弟相称,还起了两个“接地气”的名字——王二、李三。
柏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生疏但速度不慢,不多时便与越鞘面上别无二致。
越鞘围着他看了一圈,又不知道从哪儿扯了一块灰布,粗鲁地往柏砚头顶一裹,将那头青丝给藏得严严实实,他自己则沾了灰土弄得跟鸡窝似的。
“此处离贵溪府不足百里,但是宫里的人要比我们快一步,现在四处都是探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抓住。”越鞘递给柏砚一块胡饼,“我们只能挑着官道走,小道好几处被雪封了路,盲目踏进去容易出事。”
马车太显眼了,加之他们一路上为了躲避追兵,也与怀淳派出来的人失去联系。
柏砚知道利害,自然毫无意见。
越鞘多看了他一眼,“倘若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你只需寻活路,不用管我死活。”
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柏砚沉默了下,点头。
至于这点头是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那就不得而知了。
临近除夕,沿途府县俱张灯结彩,就连村子里也可见过节的喜气。
柏砚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过脚踝的雪地里,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脸颊冻得青紫,越鞘见他渐行渐慢,忍不住停下脚步,“不若找个避风的地方,再和老百姓要一碗热汤?”
“算了,再走走,别给无辜之人招祸了。”二人这一路躲得艰难,难免有不小心留下痕迹的时候,若是平白无故给人招来祸患,便是罪过。
越鞘与他接触这多日,也算明白他的性子,又走了许久,才勉强在远离村落的地方找到一处破庙。
里边的佛像早就褪了漆,门窗也掉的掉,柏砚和越鞘找了些干草,将就着生了一堆火。
就着火光,柏砚面上的青白太过醒目,越鞘担心地看了眼,“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柏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迎上越鞘的目光,摇头,“没有。”
他身子几不可见的有些发抖,越鞘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柏砚唤住他,“去哪儿?”
“出恭。”越鞘扔下两个字就大步离开。
柏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腾腾起身,从佛像后边找到一扇木板,拖着走到门口艰难堵上,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做好这些,又扒拉出一堆半湿半干的草,煨在火堆旁。
手上已经使不上劲,柏砚咬咬牙,用手腕在膝盖上砸了砸,一股钻心的痛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咬破舌尖。
这么下去根本不行,他拖不到太久,最后只能是越鞘的负担。
待越鞘提着一只鸡和一口锅回来,就见柏砚白着脸往自己膝盖上揉雪,疼得他冷汗直流。
越鞘扔下鸡和锅,几步走过来挡住柏砚的动作。
“你是不要这双腿了吗?”
越鞘用袖子几下擦干净雪,又不知怎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
一打开就是一股刺鼻的药味儿。
柏砚蹙眉,“哪来的?”
“偷来的。”越鞘毫不在意,粗鲁地往手心倒了药油又狠狠在柏砚膝盖上揉了许多下,直让他膝盖慢慢升腾起灼热之感。
“鸡和锅也是偷来的,我没有走大路,是翻墙进去的……”他说到这儿又抬眸看了柏砚一眼,“骂吧,我做好准备了。”
“为何要骂你?”柏砚一点平静。
“你不怪我做这些?”偷人家东西还骗柏砚说出恭。
“为活命,也是为我,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柏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况且你又不是我儿子,我作何要骂你?”
“噗嗤……”越鞘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一开始越鞘对这位赫赫有名的柏大人是有些嫌恶的,他做多了“坏事”,又拖累自家主子,而且一路上问得东西也未免太多。
但是随着一路躲躲藏藏,越鞘渐渐对他刮目相看。
能受得住苦和脏,而且他说了什么,柏砚大多都会照做,赶路时更是从来都不喊一次累,尽力跟上。
再到现在,他想象中的,柏砚会因为他“扰民”骂他,也并没有出现。
反倒是一句豁达诙谐的话,让越鞘卸下心头最后一点芥蒂。
“你当真做了那么多坏事吗?”越鞘替柏砚揉过药油后,便风风火火开始炖鸡。
没错,就是炖鸡。
柏砚看着他从怀里抖搂出香料时,眼神都变了。
这小子!
托越鞘的福,柏砚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的炖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