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瘦削的胳膊拿不起沉甸甸的左|轮。
八角笼太吵闹,游戏房间本来无限延展,可以容纳无数玩家旁观,偏偏由这些玩家围簇出逼仄又无路可逃的空间。
喻言好不容易攒出点力气,在祖岐安绕过桌子走近的时候全面崩盘,他揣着枪发抖,腿在裤子里打颤。
祖岐安直接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悠哉悠哉盘着腿,朝他扬扬下巴:“赶紧开枪,反正都是死,你自己来我还能赢五千,我帮你的话会违规,白白便宜了金融街。”
周围的玩家却没有祖岐安“讲道理”。
他们巴不得祖岐安现在违规,反正都压输了,比起让零星玩家赚上一笔,还不如盼望祖岐安犯浑,让庄家通吃。
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这就是喻言最不理解的地方。
他一直觉得小祖是最难理解的小屁孩,但总是会在某时某刻,远没有小祖难搞的玩家们就是能暴露出令人费解的面目。
明明在不久前,他们还发了疯似的,想让金融街见识玩家的“尊严”。
这才过去多久?
他们怎么做到的,如此干脆利落,又把矛头指向了没有名字的玩家,只因为对方是牌桌对面的人。
八角笼圈住了两个人,要他们在这里决一死战,金融街圈住了数不清的玩家,要他们在里面相互蚕食。
然后金币才能容纳更多的尸体。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他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都能看出来,这些比他大了好几轮,自诩能教他人生和社会经验的成年人为什么看不出来?
祖岐安戳戳他胳膊,真像个普通的十八岁男孩:“别想了,又在感叹人生了?你别学我哥,他就是想太多把自己想得走火入魔。你都没人生了,想这些有什么用?”
喻言:“……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我其实都想给你两拳。”
祖岐安扬起笑脸:“我知道啊。”
“你知道个鬼啦……”喻言嘟囔着。
他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祖岐安说得其实没错,如果真的要死,输了的话,祖岐安还能拿走五千。
喻言没考虑过平局,之前那场游戏也是,祖岐安不喜欢输,也不接受平局,他宁可把手给宰了,也要赌规则的判定方式,更别说现在了,他简直胜券在握。
老板想让他赢,他就会想办法赢。
现在是真的叛逆期,老板不想让他赢,他就更想赢了。
喻言咽了咽口水,迟钝地举起枪,把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
“那个……”
喻言说,“我对你和老板很有信心……你们肯定能离开的……”
“然后?”
“我父母可能还在家等我……你们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
见祖岐安扬高了眉头,但没让他闭嘴,喻言觉得有戏,嘴皮子也逐渐利索起来。
“我父母很好说话,你就说是我同学,说我打工去了,就先这么说,孟警官他们迟早会处理……比如找上他们说我已经死了之类的……”
“我家条件一般,但是环境挺好的!老小区后面靠着山,没事去野炊钓鱼都行,物价也低,你就当度假!”
祖岐安:“你说就说,哭什么?”
喻言舔舔嘴唇,果然是咸的。
他不太会用枪,祖岐安教了他还是很笨拙,得双手抓稳,没多的手去擦脸。
他上次哭还是在老板面前,老板总是心平气和,好像他哭很正常,不哭才奇怪。
那时喻言不觉得丢脸,现在周围全是人,他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哭得很窝囊。
他和老板年龄差不多,比小祖大,但这俩兄弟干什么都很果断,不像自己。
不像自己,来金融街的理由就很蠢,来了之后又被骗,玩游戏运气还差得要死,小祖已经很公平了,是他没办法坦然面对游戏结果。
“我也不想哭……”
喻言憋着声音,说,“老板肯定先让你走,我一想到你可能根本不管我爸妈死活就憋不住。他们年龄也大了,要是摔了都没人打急救……我家环境真的挺好的……”
“你有病吧,你爸妈要我管?”祖岐安有些嫌弃他皱巴巴的脸,离得远了点,“我最烦嘴里带爹妈的,你这样很没素质。”
喻言哭哭啼啼又是半天,他只能劝自己,小祖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老板人还挺好的,离开这里之后也不差钱,说不定能记得曾经的左膀右臂,顺便去看看左膀右臂的爹妈呢。
而且八角笼外的玩家越来越混乱了,他们不敢对祖岐安有明显意见,怕游戏一结束就被算账,但对他可不管这么多。
这时,喻言突然在玩家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是个脸盲,但花时间记住的特征还是记得。
和那人对视的时候,双方都怔住了,喻言脸上还是眼泪鼻涕乱七八糟,对方原本因愤怒而狰狞的表情却一点点变成皮抽肉不动的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