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做饭时,宁诩还见到了王知治的母亲,以及一位沉默寡言的高大男子,还有王知治的义妹。
昨日,他们三人翻过山林去了镇子上,直至今天午时才回来。
王知治的母亲虽已中年,眼角生了细细的皱纹,但也依旧眉眼秀丽,是个不折不扣美人。见宁诩看向那男人,她笑了一笑,低声说:“这是我家官人。”
简单的午膳很快做好,众人围坐在一处,但王知治的母亲并不清楚宁诩和吕疏月的身份,只以为是从京城来探望王知治的友人。
一桌人吃着饭,义妹忽然无意间提了一句:“哥,今天镇上来了好多穿盔甲的人。”
宁诩心内一紧,霎时捏紧了筷子,不由得问:“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义妹想了想:“好像也是从京城来的,在抓……抓宫里逃出来的太监宫女呢。”
王知治也停下了动作,和宁诩对视一眼。
等吃完饭后,吕疏月悄悄走过来,低落地问:“陛下,我们是不是又该走了?”
宁诩还没回答,王知治率先出声阻止:“不行,陛下这段时间需得静养,郎中说了,再奔波劳碌下去,身体就真的垮了。”
吕疏月冥思苦想:“但追兵很快就会找来的,最多不过一日功夫。”
王知治也觉得棘手,于是看向宁诩,问:“陛下认为呢?”
宁诩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不走了,就在这儿吧。”
走了这么多路,逃了半个多月,连日受冻挨饿,时常受惊,就算郎中不说,宁诩也隐隐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
再者,段晏已经命人搜寻到了这附近,说明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光凭两条腿,如何能跑出天罗地网的包围圈?
宁诩疲倦地垂下眸,他真的累了。
段晏要杀就杀,要砍头就砍他的头,最好别折磨他,叫他死得痛快些。
只是,不想再过这种东逃西窜、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小黄。”宁诩撩起长睫,看着吕疏月道:“你走吧,找个机会回京城,别再跟着颠沛流离了。”
闻言,吕疏月立即急了:“不行,我怎么能自己走呢!”
他嗓门有点大,不远处正在收拾碗碟的王知治母亲等人,不禁回头望了望。
吕疏月赶忙闭上嘴,但依旧睁圆了眼睛盯着宁诩,满眼都写着不愿意。
宁诩:“你……”
“臣还有个办法,”王知治忽然说:“这个屋子后面有一个地窖,在柴房底下,入口很隐蔽,还能用干草掩盖,若是有军队过来搜查,陛下可到地窖内一躲。”
吕疏月眼前一亮:“这个办法不错!”
他又瞄了王知治一记,终于觉得这人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
以前在宫中时,可是哪哪见了都不自在!
宁诩思索了一会儿,也点头道:“好。”
不论如何,先避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他曾在城中的告示上见过自己的画像,实话说……颇有两分抽象的意味,也难怪只要他稍稍乔装改扮,就能躲开官兵核查。
而在这个村子里,只有王知治的家人见过他的脸,许是为了让宁诩安心,王知治又道:“臣的家人,臣自会与他们讲明其中利害,不会对那些官兵供出陛下的。”
宁诩轻声说:“……多谢。”
入夜后,没等村里的人全部歇下,果然从远处传来了鼎沸的喧哗声。
宁诩隔着窗一看,约莫有百名官兵举着火把,从山后绕出涌入,火光彤彤,照映在他们漆黑的盔甲上,身形都似变得扭曲,恍若地狱修罗现世。
不等宁诩反应,吕疏月先怔了一下,语气不解:“怎么这么多人?”
宁诩也不明白,如今他不过是一介废帝,既没有民心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段晏为何要加派这样多的燕国士兵来捉拿他?
还是因为……恨他入骨,定要亲眼见到他项上人头才肯罢休吗?
宁诩低敛目光,试图忽视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难受。
王知治神色紧绷:“陛下,快进地窖吧。”
宁诩心知情势危急,也不多话,径直与吕疏月下了地窖,入口一关,他便听见王知治在地板上走动,弯腰抱起枯草放在上方遮挡,又将一大堆干柴推到了入口处,以作掩盖。
地窖内空间狭小,空气浑浊,宁诩与吕疏月挤在一处,不过一时片刻,就已觉得十分难捱。
腹中似乎也有所动静,宁诩蹙起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宝”,小声道:“很快就好。”
“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