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是个姑娘家,没必要去读书,说读书是男孩子的事,让人知道了会笑话她,会嫁不出去的,小姑娘学学女红就很好。
她很不开心,问为何读书还要有男女之分?书不是应该谁都可以念的吗?
她跟她的爹娘据理力争,病了好几场,才让他们松了口。
“因为这事儿,她气哭过好几回,每次都会跟我抱怨,然后下狠心一定要学得比任何人都要好,还拉着我一块儿学。”
重山起初是不愿意的,他承受的恩情已经很多了,哪里还能得寸进尺去读书?更别说他的眼疾,就是读了也不能有所作为。
小姑娘就一遍遍地说服他,读书就是读书,不分男女,也不为了什么目的,只要想读就应当能读,只为自己高兴。
念书的日子,她是那么的开心,也确实做到了比其他任何人学得都要快,都要好,就连她父亲都忍不住称赞她,然后有些遗憾地说若是她是男子该多好。
她的父亲并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儿而不喜,只是遗憾,若她是个男子,就能做更多的事,以她的天赋,往后保不齐能有所建树,实在是可惜了。
但她不觉得,她很开心自己是个姑娘家,她有疼爱她的爹娘,有对她言听计从的重山,她还能念书,她觉得十分满足,也越发勤奋。
她私下里跟重山说,谁说女子念书无用?她偏偏要念到最好,好证明给爹娘看,女孩子也可以有所作为。
可是后来,也正因为她的勤快和天赋,学识远远超过学堂里其他的孩子,他们很不高兴,他们家里人找上门来,指责她的父亲为何让女孩子进学堂,说就是因为有她在,才会影响了其他孩子念书。
重山说当时闹得很凶,学堂里有一个达官显贵的子嗣,每每考试都被她压着,因此心生妒忌,明明他还有别的选择,可以去更好的书院,但他偏不,他就是要将她赶出私塾,否则就要让她父亲教不了书。
“她虽从小被疼宠,却并不骄纵,对爹娘十分孝顺,不忍她父亲为难,主动离开了私塾,往后,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看着好像是顺利地解决了,可是从那一天起,她的精神一点点,开始缓缓流逝。
重山与她最为亲近,自然感受得到,他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求了她的父亲让自己继续念书,想证明给她看她说的话是对的,他一个有眼疾的也不比那些人差,她的父亲也会用闲暇时间教她,只想让她打起精神。
兴奋
但是好像没有用,她好像从心底生出了失望和倦怠。
“她有一日跟我说,她实在对世上喜欢不起来,她也太弱小了,连念书的权利都不能为自己争取到,太没意思。”
重山还记得那日,她病恹恹的趴在窗口,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半张脸上,却好似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浅棕色的眼瞳在光照下越发色淡,就那样静静地睁着,也不知在看哪里,喃喃道:“也不知会不会有一日,世道能变一变,变得不这么难了,若是有那么一日就好了。”
在她双亲细心的照顾下,她活过了及笄,可重山觉得,她分明可以活得更长久,只要她自己愿意,她这是不愿了。
在她过世后,重山也一直没有停止念书,她的爹娘也不肯让他停下,他们虽然不说,心里也知晓当初让她离开学堂,她一定是难过的,因此将那份愧疚都弥补到重山身上。
他也算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一度声名大噪,只可惜因为眼疾,无缘仕途。
他记着那个小姑娘对玄朝山水的向往,于是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帮她去看那些书上写到的美景,帮她去尝书上记载的各地食物。
他承载着沉重的恩情,于是一路不分贵贱地给孩子启蒙,遇到对念书向往的小姑娘,也耐心地游说她们的父母,只可惜……
重山觉得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也不错,他的想法已经与当前的世道不太一样,许多人可能不能接受,也许会如同当年那个达官显贵的子嗣一样驱逐他,所以他也不求名利,只做个简单的,给孩子开蒙的教书先生就好。
直到他听说了淮西王妃的事。
“王妃也许知道,您在读书人口中形象万千,他们还不敢大张旗鼓地说,只会私下里偷偷摸摸地议论,议论完还要把自己摘出去,生怕会传到您耳中,很是滑稽。”
重山起先并未在意,他不喜欢议论是非,然而撇除了那些人对淮西王妃的评论,他知晓了王妃做的事后,才顿时来了兴趣。
他们说淮西王妃离经叛道,违背老祖宗定下的纲常,乃是祸端!迟早会遭到报应。
重山却兴奋异常,因为她反对的事,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小姑娘质疑过。
不同的是,淮西王妃真的做到了,甚至改变了淮西的律法。
“在我知晓您收养了长乐郡主后,我就想着您会不会让郡主念书,不仅是识文断字,学一些诗词歌赋,而是和男孩子一样,去念世间所有她想念的书。”
从那日开始,重山便一直待在淮西,他生怕到时候王妃瞧不见他,一改随缘的态度,很认真地教授了淮西几个孩子,只给他们开蒙,并不收弟子,就怕错过嫣嫣的启蒙。
他还暗戳戳地使了些小心机,收学生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人家,想让自己的名字更容易地出现在王妃的视线里。
这些重山虽不好意思,但是都说了,说完后便等着白卿卿的定夺。
开课
白卿卿听到了一个令人怅然和遗憾的故事,可却也让她有些高兴,“原来世上也有许多与我有着相似想法的人,这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