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恶俗,但是…遥白公子他真的获得了朝为兽暮为人的双重体质。
生活就是个狗血池子,让人分外无言。
一时不慎赶了把流行,摇身一变成了半兽人,遥白公子委顿了两天,还没把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时差倒过来,又被梨子姑娘死乞白赖的借了回去。
拿我当什么了?还借来借去的!!遥小兽脾气不小,拒不合作。
其实,他是害怕。梨子姑娘有恶习,一向喜欢把他按到肚兜里睡觉,如今日夜交替,他一变身,那…
梨子姑娘哪知道他是如何惴惴难安心思百转,小手一伸,拽住他颈后毛皮,提起来就走。
霁天塔上朝会,伊尹公子未归。梨子姑娘一脸讪笑,一边与殿中侍从解释,一边扯着遥小兽飞奔“嘿嘿,我家小姐近日心情不好,借小白玩耍几日即便还来…”
心情不好?与我何干!!遥白怒。
宴淮居于日深山一处偏殿,古树环绕遍植绿藤,平日清寂的紧,今日却是难得热闹。
未及殿门,便听里面传出哭声,一嘶哑女声急切说话,似有些颠三倒四含糊不清“淮妹妹,你快随我去吧!再晚,他恐怕也撑不住了…”
又是宫中秘闻?…梨子姑娘顿顿步,遥白小兽探出身去伸长脖颈,努力往殿中观望。
殿外绿叶成荫其内光线昏暗,迷雾般的暗影里有一女子与宴淮对面而坐,正自饮泣,黑衣金纹,长袖及地略有散乱。
“天杀的他怎么脾气就这样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一枚兵符而己,哪有性命重要?”
“前日父亲在祈年殿容夫人那碰了钉子,面子丢尽大怒而回,咬牙切齿己将其视为奇耻大辱,必是不肯善罢干休。”
“如今正在牢中用刑,说是再不吐口今日便是死期!妹妹,你医术高明,无论如何要保他一命啊…”
声音凄烈目光迷乱,黑衣女子伏于几案之上,侧头望着窗外沉暗欲雨的铅色天光,低声缓言“又或许,失了那人,他自己也无心再活下去了…”
谁?照影在哭什么?谁正在牢中?谁无心再活下去了?是谁呢…
遥小兽忽然打个抖,一股寒气灭顶而来,仿佛突如其来的冰雨将整个世界割成絮状碎片。头顶上的大片树荫直直砸下来,天光瞬间转暗。
哭声渐低,殿中照影忽然起身,拉了宴淮急急往外奔,泪痕纵横妆容狼藉,狠狠咬着牙,眉宇间却有种异样坚定。
梨子姑娘转转眼珠躲去廊柱之后,怀中遥小兽却莫名其妙剧烈挣扎起来。
口中低啸,狠狠一爪在梨子姑娘手背上留下几条抓痕血印,遥白飞扑而出,急急向照影宴淮二人追去。
凄凄长草飞速后退,遥白纵跃如飞,眼前光影一时迷乱,繁盛的扑面而来的虚影,让他几乎没了方向。
是,觥玄?!…是觥玄…
※
静致安好的秋日,大约与阴沉水牢只有一墙之隔。
觥玄己经完全不能站立,沉黑的铁索穿过锁骨将他悬起,冰寒水面刚好及胸。他半身浸泡在水中,斜着肩侧了头,是宛如折翼一般的姿式。
刚刚在这里,陧陵苍扯着铁链,脚踩着他的脸,恶狠狠的笑“你这阵前倒戈的叛将,还想为那遥白小儿报仇行刺本君,能活到现在己是本君慈悲。因为那兵符你还有点用处,哪知道你自己却不知好歹,妄想顽抗到底!”
“你父现在踪影不见,搞不好己是病死在了某处。你母容夫人还有寒域区区几千将士,自保不及,想要救你出去绝对是痴心妄想。”
“你以为不借寒域之力,本君便敌不过那云中晋?哈,今日你负隅顽抗,日后黄泉有知,必然悔不当初!“
“没人会来救你,连个为你心疼的人都没有,到最后只有本君送你一程!”
“众叛亲离啊…你倒不如重投我军…”
众叛亲离么?…何为众又何为亲?我的世界,只是一个黑白两色的圆,以你为圆心划出的光弧,将他人都模糊成了背景。
是以,你的转身,与众叛亲离并无区别。而身边众人的离弃,与众叛亲离全无干系。所有的坚强与柔软,都只与你有关。
伊尹伤处急剧恶化,高热与深寒同时在他体力肆虐,他模模糊糊昏昏沉沉,像沉浸在无数的梦境之中,像被重色锦幔隔去了世界的彼端。
他听到有人凄凄切切的哭,那声音像隔了辽远的水面传来,模糊不清;
他感到有人处理过他的伤口,手法轻软。其实他也并不觉得痛,失了太多血,他连痛都没有气力;
他听到有人模模糊糊的说话,似是有些语焉不详。
不必费心医治了吧…反正终是要死的。
觥玄轻轻张开眼,意识越加混沌。乌沉沉的水面仿佛湮灭了所以光线,觥玄却在其中看到了雪光清澈,妖娆的成梦花寂寂开放。
其香婉然,其状丰美,有如一场静默而深情的独舞。
有花堪成梦…
在无数迷梦幻境之中不停跳跃,那个白衣少年终于还是走到了他的梦境中来。
他浸身于沉水之中,抱住自己的身体往上托,仿佛这样便能让自己锁骨上的狰狞伤口稍好一些。
乌若水锻的长发在水面上散开,宛如莲叶,有星河般的光泽。觥玄抿抿嘴浅浅而笑,觉得心中涌起不同形状的风。
这样用力这样用心的毫无阻隔的拥抱啊,美好的仿佛劫后余生。
如此…即使是梦境也没有关系。
觥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出双臂将那个乌发少年牢牢抱住,水花层涌,落到少年白晳的脸颊之上,竟然是胭脂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