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手指握住煨烬手腕,他抬起头来,见一路为伴亦君亦友的太湖大人目露憔悴,不由得心痛如绞。
此时,却听重衣水君朗声昂然道“树高擎天,根己腐蛀,千山何足为惧!本君要将这天下送他!手握天下,遥白小儿又算得了什么?”
九六章小公子,世事变幻万望珍重
世间之事,最难做到的便是相互理解。
云中晋将无端花种还于太湖颖,本意只是望他寻回遥白。而太湖君大人却自发的开拓深意,认定了天下要比遥白更具价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雀,焉知雀欲往?
于是,有些误会不可避免。
陧陵君虽然实力不及云中君,谋略不及浴雪君,城府不及太湖君,但是阵法一途,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当然,他冠绝天下的特质还有心狠手辣。
煨烬将军再次来到湛蓝海眼,经历了颇多周折,好再有惊无险。
此时与上次误打误撞闯进海眼相隔不过数日,海眼内外己生异变。
曲折洞穴内高耸如林的石笋己被制成大小不一的石柱,表面打磨的极为光滑,宛如镜面。其上遍生缠曲纹路,仿是某种上古咒术,诡秘难言。
四周死样寂静,煨烬穿行其中,只觉阴风阵阵,于石柱周围缭绕成丝。好像随时都能绕颈而来,噬灵灭魂。
海眼之中水色越发蔚蓝,仿佛辽远无极的碧蓝天空。煨烬跃入水中,却发现水质出奇的轻,几乎全无阻力,好像在周身激荡不休的只是某种虚无而己。
他略略怔忡,翻身下潜,恍恍惚惚忽觉迷乱——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个过于真实的梦境?
水底祭台变的比之前大了数倍,其上纹刻清晰,以星阵为图,饰以各种珍宝异石,异彩纷呈益加绚丽。
可是,与之相反,八只触手软绵绵摊在其上的异兽海吒却变得极为丑陋可怖。皮肤呈铅灰色,皱褶层叠,仿佛己被什么由内吸干。
煨烬心下骇然,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由心底直直升上来,将他血液冰结凝固。
陧陵苍真是疯了…他设这逆天大阵,练制双魂,难道就不怕生出天地不容的无尚魔物么?丧心病狂,他是想彻底毁了这世间…
海吒背上的红发少年仍在兀自沉睡,脸色隐隐泛青,额前跃动的青气己显出荆棘形状。
纯黑铁链结成圆体缓缓转动,将少年护在其中。海吒身上生出的雾状灵力竟由此物过滤,青光上浮,没入少年眉心;黑气下沉,阻在少年身外。
黑色锁链极长,一端为纯黑圆球,一端为银色尖锥,链身之上镶嵌六块纯色宝石,光彩夺目,随水波荡动明明灭灭,如有灵性。
煨烬将军身居高位,阅历丰富见识颇广,却也不能识出这是何宝器。
不管如何,轻蓝公子蒙天眷顾福泽深厚,得异宝相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煨烬将军探明四周情况,抿紧双唇,伸手自衣甲之中摸出一粒金丸,小心翼翼欲将其送至红发少年口边。
感知周边有异,玄色锁链缠臂而来,灵蛇一般极为迅速。煨烬一惊,却见圆球那端依依而至,凑近他手中金丸,似在仔细端详,片刻做颔首状,竟是颇通人性。
煨烬将军探手入内,将金丸灵药放入少年口中。药丸浑圆,只有红豆般大小,入口即化为一线金光,随即隐没不见。
大功告成,煨烬不敢久留,点足而起向上游去。海水激荡却轻如拂风,煨烬将军心中一叹,颇有感慨。
太湖大人有言,毁此逆天之阵,便如断去陧陵苍一臂。但愿太湖君所赠金丸来的还不太晚,小公子,世事变幻万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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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严格说来,以大反派面目现于人前的陧陵苍同志,也是个悲情人物,生活看似风光,实则艰辛无比。
称帝之前就必不说了,生为弃儿,幼年艰辛百般波折,而后机缘巧合,拜前任陧陵君顺帝为师。
顺帝弟子众多,陧陵苍无奈资质平庸,无法出头,转而向顺帝之女大献殷勤。
顺帝之女也就是今日的瑞夫人,年轻时脾气暴躁,凶悍之名扬于四海。好在陧陵苍心性艰忍,百炼成钢,唯唯诺诺数年之久,终成帝婿,进而称帝为君。
刚登帝位,根基尚浅,亦是四面楚歌风雨飘摇。
内有陧陵氏一堂名将功高震主,外有云中氏族盛将广,大有一争帝位之势。朝堂内外暗流汹涌,寸步难行。
可是,即便是那个时候,陧陵苍也没有感觉像现在一般艰难。
那个时候,虽然老虎夫人性烈如火嘴不饶人,但至少与自己同仇敌忾,并肩前行。而且,还有那个谦和有礼智谋深远的浴雪深…
反观现在,夫妻之间水火不容,浴雪深人间蒸发,勉为其难作为智囊的水君太湖又是个忠奸难辨心思诡奇的人物,极难控制,宛如毒蛇一般。
而且自己幼子伊尹…陧陵君拧拧眉心,微微叹气,难得的显出几分疲态。父子成仇啊…浅菲,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此时此势,伤感亦是毫无用处。孤独的帝王站在霁天塔顶,烈烈长风横扫而至,宛如巨浪当头拍来。襟袖狂舞,他自岿然不动。
霁天塔高耸入云几与天接,天空辽远云烟无边,陧陵君极目四望,耳畔仿佛听到许多翅羽拍空之声,细碎的微弱的。
他抽抽嘴角,冷冷一笑。
输战不可输气,不战而逃绝非帝君所为,如此大好山川,不拼到一兵一卒他亦绝不会放手!况且在他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豪言壮语易发,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荆棘遍布。